银色光流裹着铜鸣漫过断墙时，周觉后颈的汗毛突然竖了起来。
那不是副本里常见的冷意，更像被某种熟悉的温度烫着——像小时候蹲在灶台边，看师父用铜壶煮茶，蒸汽贴着后颈往上窜的触感。
"咔嗒。"
脆响从脚边炸开。
他低头，看见童年的自己正扶着半块魔方站起来。
雨水顺着那孩子的发梢往下淌，在褪色的蓝布衫上洇出深色的痕。
周觉的喉结动了动——这是他记忆里最清晰的画面：十岁那年暴雨夜，他缩在坍塌的老房子废墟里，攥着被压碎的魔方等救援。
当时他数过，雨水砸在断砖上的频率是七秒十三滴，此刻光流里的雨珠，竟和记忆里的节奏分毫不差。
"你终于来了。"
两个声音同时响起。
成年周觉的尾音还带着点沙哑，孩童的嗓音却带着未变声的清亮，像两片重叠的树叶，叶脉完美贴合。
林棠的指尖掐进掌心，她望着那对交叠的身影，喉咙发紧地拽了拽沈铎的袖子："他......是在和过去的自己沟通吗？"
沈铎没说话。
特种兵的直觉让他肌肉紧绷，视线却舍不得从周觉脸上移开——那是他见过最复杂的表情，有看见旧照片时的恍惚，有解出死局谜题时的释然，还有种近乎疼痛的温柔。
直到周觉开口，他才低声道："不，是在确认自己是谁。"
废墟尽头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。
伊瑟的身影在光流边缘摇晃，她的棉布裙角沾着泥点，眼尾的细纹里凝着水珠，像被雨水泡软了的旧画。"你不该选择痛苦。"她的声音裹着某种蜂鸣般的震颤，周觉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——这是心理暗示的频率，和他在幻戏斋学过的"共鸣引导"如出一辙。"你可以拥有更好的过去。"她向前半步，指尖虚虚按在胸口，"没有坍塌的房子，没有等不到的救援，你会在温暖的房间里拼完魔方，父母会笑着递来热牛奶......"
周觉的睫毛颤动了一下。
他想起三天前在现实里翻出的旧相册——照片里的母亲总系着蓝布围裙，她的手掌永远带着面揉的温度；父亲离开那天蹲下来抱他，胡茬扎得他脖子痒，说"等爸爸修好那台老相机，就给你拍一百张照片"；还有那个暴雨夜，他缩在断墙下，听雨滴打在邻居家的铁皮棚上，"叮叮咚咚"像敲琴键。
这些碎片突然在他脑海里炸开，比伊瑟编织的"温暖"更真实，更滚烫。
"你漏掉了这些细节。"他睁开眼，瞳孔里映着伊瑟骤缩的瞳孔，"妈妈围裙上的油渍是心形的，爸爸的旧手表表带断过三次，用红绳系着；那天的雨不是单纯的'叮叮'，是大滴砸在铁皮上的'咚'，混着小滴打在碎玻璃上的'叮'。"他往前走了两步，光流自动为他让出通道，"你不是在重现记忆，是在模仿它。
就像魔术师用假花代替真花——花瓣的颜色对了，可茎秆里没有汁液。"
伊瑟的指尖开始发白。
她身后的断墙突然扭曲，原本该是水泥的墙面渗出淡紫色数据流，像被戳破的气球里漏出的彩纸。"不可能......"她喃喃着去抓那些数据流，却见它们从指缝间溜走，在周觉脚边聚成发光的碎片——那是男孩刚才塞给他的魔方块，此刻正泛着和光流同频的银芒。
周觉停在伊瑟面前。
左手三指轻触胸口，这是幻戏斋谢幕的手势，指腹擦过锁骨时，他摸到了口袋里的铜币——千面张师父说过，真正的魔术秘密，藏在观众看不见的地方。
右手一扬，那枚铜币划出银弧，在触到伊瑟肩膀的瞬间，她的身体突然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。
"不......"她的声音带着电子音的刺啦，"你会后悔的......"
数据流裹着她的话语消散时，周觉听见系统提示音从地底传来，这次不再是机械的合成音，倒像有人隔着厚重的金属管道说话："ZJ-A001，记忆验证完成，权限升级。"
洛渊的身影从光流里走出来。
他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，胸前的工牌"元界系统维护部 洛渊"被磨得发亮，像被无数次抚摸过。
他没说话，只是递来一张泛黄的纸条。
周觉接过时，指尖触到纸张边缘的毛边——这不是系统生成的虚拟物品，是真实存在过的纸。
"若想终结一切，必须先直面你自己。"他念出纸条上的字，抬头时，光流深处的黑暗突然裂开一道缝。
透过那道缝，他看见模糊的建筑轮廓：尖顶，金属外壳，无数窗口亮着幽蓝的光，像一只睁开无数眼睛的巨兽。
林棠下意识往前跨了半步，被沈铎拽住手腕。
特种兵盯着那道裂缝，喉结动了动："里面的空间波动......和之前所有副本都不一样。"
周觉把纸条叠好收进口袋。
他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，一下，两下，和记忆里暴雨夜的雨声重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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