屡屡思绪,每每画面好似情景再现一般,在林阳眼前浮现开来,阳台的风掀起的报纸声惊动按了暂停键的林阳,妈妈正踮脚往吊柜里塞铁皮饼干盒。蓝布围裙带子扫过他手背,带着阳光的暖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旱烟香——那是爷爷当年装烟丝的盒子,边角的红漆早被磨掉,露出底下斑驳的龙形暗纹,据说是奶奶陪嫁的梳妆匣改的。
“别碰,里头装着你爷爷的老烟袋。”妈妈转身时,盒子底儿蹭到吊柜边缘,“嗒”地掉出张泛黄的糖纸——橘子味的,边缘还留着他童年时乳牙咬过的印子。煤烟味忽然漫进鼻腔,却不是记忆里的煤球炉,而是爷爷蹲在平房门口装旱烟时,烟袋锅子明灭间飘出的、混着槐花香的呛甜。
“你爷爷啊,当年总说‘龙孙得吃橘子糖,长出来的鳞才亮’。”妈妈捡起糖纸,指尖划过上面的褶皱,“其实是想偷偷给你攒零花钱,又怕你奶奶说他偏心——你奶奶这辈子,总觉得凤女该金贵。”
记忆在糖纸的脆响里舒展开。1991年的深秋,三岁的林阳蹲在平房门口的青石板上,看爷爷把旱烟丝装进铁皮盒,烟袋杆上的“龙”字被磨得发亮:“阳阳,帮爷爷去买盒火柴,剩的钱自己留着。”硬币塞进掌心时,他听见爷爷压低的声音:“别让你奶奶看见,她刚给你妹妹买了花头绳。”
那时堂妹刚满两岁,正拽着奶奶的衣角晃啊晃,银镯子碰在门框上,发出清浅的响。奶奶总说“凤女得戴银”,却在林阳摔破膝盖时,偷偷把镯子摘下来,用凉丝丝的银面给他揉伤口:“忍着点,龙孙摔破点皮算啥——当年你爷爷骗我嫁过来,我可是哭了三天三夜,后来不也把日子过成了烟袋杆味?”
“孩他娘,少说两句。”爷爷的烟袋杆敲了敲铁皮盒,龙形暗纹在夕阳里忽明忽暗,“当年媒婆说我是‘国营厂工人’,可不假?你看咱阳阳,将来准能住高楼,比我这平房强十倍。”奶奶“哼”了声,银镯子却蹭过林阳的小手腕:“住高楼有啥好?当年我在城里的洋楼里,窗台能摆十盆月季,哪像这破平房,煤烟总往鼻孔里钻——”
话没说完,堂妹忽然举着糖纸跑过来:“哥哥给!小蛇船!”她把橘子糖纸折成小船,船头歪歪扭扭缠着红布条——那是从爸爸二八杠车把上剪下来的,奶奶说“龙蛇共船,不翻浪”。林阳接过小船时,看见爷爷偷偷往他手里塞了块烤红薯,外皮还带着铁皮盒的温热,是爷爷藏在旱烟丝底下焐了半宿的。
“你奶奶啊,嘴硬心软。”妈妈把铁皮盒放进吊柜,指尖划过盒盖上的龙形暗纹,“当年你爸和你老伯儿是双胞胎,你奶奶盼着生个孙女,结果你出生时,她躲在产房外哭了一场,却在你满月时,把陪嫁的梳妆匣改成了铁皮盒,说‘龙孙得有个装宝贝的匣子’。”
窗外传来收废品的吆喝,混着远处的《东方之珠》。林阳摸着糖纸上的褶皱,忽然想起爷爷临终前塞给他的烟袋杆,铜锅上的“龙”字被磨得发亮,就像铁皮盒上的暗纹,藏着说不出的偏爱——那年他刚搬进平房,爷爷蹲在门口擦二八杠,烟袋杆敲了敲车座:“阳阳记着,龙生九子各不同,咱这龙孙啊,得护着小蛇妹妹。”
“哥,我寄的酸豆角收到没?”堂妹的电话忽然从客厅传来,听筒里混着银镯子的轻响,“老婶儿说,当年奶奶把铁皮盒给你时,偷偷在底下刻了‘凤’字——你看看,是不是在龙纹后头?”
林阳踮脚往吊柜里看,铁皮盒的底儿果然有道浅刻的“凤”纹,笔画蜷曲着,像条小蛇盘在龙尾后头。妈妈忽然笑了,指尖划过“凤”纹:“你奶奶这辈子,嘴上念着‘凤女’,心里头啊,早把龙孙凤女都刻进了这盒子——就像你爷爷的烟袋杆,看着刻的是‘龙’,烟丝里却掺着给你妹妹攒的橘子糖味。”
暮色漫进阳台时,林阳听见爸爸开门的声音,二八杠的车铃响了两声——那是爷爷当年送的车铃,说“龙孙骑车,得有个响亮的头”。爸爸手里提着个纸包,里头是给堂妹的新头绳:“你老婶儿说,妹妹把银镯子磕出了印子,偏说是‘龙鳞碰的’。”
妈妈把铁皮盒捧下来,盒盖“咔嗒”打开,旱烟味混着糖纸香涌出来。林阳看见里头躺着爷爷的烟袋杆、几张皱巴巴的糖纸,还有根褪了色的红布条——那是当年系在二八杠上的,奶奶说“龙尾扫晦气”。忽然想起五岁那年离开老家,堂妹追着车跑,银镯子晃啊晃,喊着“大龙等等小蛇”,而爷爷把铁皮盒塞进他怀里,烟袋杆敲了敲盒盖:“带着,里头装着龙鳞。”
夜风从阳台吹进来,带着远处的炊烟气。林阳摸着铁皮盒上的龙形暗纹,忽然懂了那些藏在褶皱里的爱——奶奶的重女轻男,是未圆的少女梦;爷爷的偏爱,是对孙子的心疼;而铁皮盒里的糖纸、烟袋杆、红布条,早把“龙孙”与“凤女”的故事,酿成了带着旱烟香的温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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