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月末的蝉鸣黏在大港的槐树上,林阳正盯着电脑屏幕里的副本倒计时。键盘旁堆着三个空泡面盒,最上面那个还扣着半片没吃完的火腿肠——这是他从长春师范汉语言文学毕业的第46天,毕业证斜靠在显示器旁,封皮上的"长春师范大学"烫金字样落了层薄灰。屏幕右下角的招聘网站最小化在任务栏,像个被遗忘的图标,旁边弹出的新闻推送正跳着"建国70周年国庆阅兵倒计时"的红色数字。
"又熬到后半夜?"母亲端着的鸡蛋羹放在《大学语文》课本上,瓷勺碰出的声响惊飞了屏幕上的游戏NPC。她眼尾扫过窗外——津南的街道已经挂起了红旗,风一吹哗啦啦响。"你三伯刚才打电话,说你三哥婚礼定在十月一号,赶巧了,建国70周年,全国都跟着热闹。今天都九月二十三了,日子近得很。"
林阳敲键盘的手指顿在技能释放键上,蓝光映着他后颈新长出的绒毛。今年七月那场毕业典礼,他是对着手机屏幕和静海的梦霞连的视频,当时她正蹲在幼儿园给小朋友分西瓜,背景音里全是"老师好"的奶声奶气。母亲的话让他瞥了眼窗台——那盆多肉被他浇水过多,根须已经从盆底冒出来了,像极了三伯三婶心里那些盘根错节的顾虑。
"三婶还在说梦霞家是'静海老胡同租房户'吗?"林阳接过碗时,注意到母亲围裙上沾着片碎布——那是她给梦霞寄去的十字绣边角料,梦霞在静海星光幼儿园当幼师,总爱用碎布给小朋友做教具,最近还在教孩子们缝小红旗。
母亲坐在堆满游戏攻略的转椅上,指腹摩挲着碗沿:"你三婶上个月在水岸公园晨练摔了腿,胫骨骨裂在津南医院住院。梦霞跟幼儿园请了假,从静海坐城际公交过来,每天在医院旁边的中药房抓药,再回民宿炖汤。"她顿了顿,声音软下来,"昨天你三伯去送饭,撞见梦霞蹲在病房走廊给孩子们改国庆手工作业,说'老师很快回去带你们看阅兵',你三伯回来红着眼圈说,'这姑娘心细'。"她从围裙口袋里掏出个快递盒,"这是她走前寄给你的,说'林阳弟弟刚毕业,别总吃外卖'。"
盒子里是包天津麻花和张手绘食谱,画着番茄炒蛋的步骤,旁边还画了面小国旗,配字是"少油少盐,记得洗碗,国庆要吃点好的"。林阳想起毕业典礼那天,梦霞用微信发来了她和小朋友们一起画的毕业贺卡,每个卡通小人都举着"林阳哥哥毕业快乐"的牌子,而三婶当时在旁边嘀咕"隔着几十里还瞎操心",三伯则闷头抽着烟,说"婚姻不是过家家"。
"明天跟我去趟公交站。"母亲拍了拍他的肩膀,"你梦霞嫂子今天从静海回来补婚纱,顺便带了些孩子们做的国庆贴纸。对了,你那套'荣耀王者'皮肤...挂咸鱼吧,接亲穿你表哥结婚时借的西装,别让人看见袖口磨白了。你三伯特意说了,十月一那天要穿精神点,跟国庆气氛衬衬。"
之前的一周,林阳的生活依旧在游戏与昏睡间切换,只有去公交站接梦霞那天起了个早。静海来的城际公交停在站台时,他看见梦霞拖着行李箱出来,手里拎着的塑料袋上印着"庆祝建国70周年"的字样,里面除了给三婶的点心,还露出几面小国旗的边角。
"林阳弟弟!"梦霞眼睛笑成月牙,从塑料袋里掏出个暖手宝,"津南比静海凉点,你总熬夜,揣着暖和。"她晃了晃另一只手里的文件夹,"这是我们班小朋友画的阅兵式,说要送给新郎叔叔当新婚礼物。"
九月三十日晚,林阳难得在十二点前关了游戏。迷迷糊糊听见父母在客厅说话,电视里正重播着历年国庆阅兵的片段。
"你三婶今天拉着我手..."母亲的声音压得很低,"说梦霞在医院给她读小朋友写的国庆愿望,有个孩子写'希望老师和新郎叔叔像天安门的红旗一样,永远不分开',你三婶眼圈红了,说'以前是我钻牛角尖'。"
"你三伯也松口了。"父亲顿了顿,"下午去给他送降压药,看见他在翻老相册,指着二十多年前跟你三婶在天安门拍的黑白照说,'那会儿条件也不好,不也过来了?孩子愿意就好'。"
林阳翻了个身,月光照在书桌上未寄出的简历上——那是三天前心血来潮投的大港一家游戏公司,此刻还躺在"已投递"状态。他忽然想起三婶之前最常说的话:"我们不是嫌她穷,是怕她跟老三受委屈",也想起三伯蹲在门口抽烟时的叹息:"做父母的,不就图孩子日子安稳?"原来那些看似固执的反对,和如今松快的同意,根子里都是一样的——怕孩子摔着,盼孩子好。
十月一日清晨,接亲车队停在静海老胡同口时,整条胡同都飘着红旗。梦霞家的木门上,除了孩子们画的红双喜,还贴满了五角星贴纸,旁边用粉笔写着"祝老师新婚快乐!祝祖国妈妈70岁生日快乐!",落款是"中二班全体小朋友"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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