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八大杠的链条刚在楼下发出"咔嗒"的停车声,厨房的窗户就"吱呀"一声推开了。母亲探出头,围裙上还沾着面粉:"回来啦?快上来,饺子刚下锅。"
林阳推着车往楼道走,车筐里的银杏叶被风吹得沙沙响。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,叠在父亲当年骑车留下的车辙印上。他抬头时,正撞见母亲缩回窗户的手,指尖在玻璃上留下个模糊的印子——从小到大,每次他晚归,这扇窗户总会提前亮起灯。
进家门时,饺子的热气正从厨房漫出来。父亲坐在客厅的小马扎上,手里拿着块抹布,正在擦二八大杠的链条,见他进来,抬了抬下巴:"车闸没出问题吧?"
"挺好的。"林阳把帆布包往沙发上一扔,包里的简历和宣传单页滑出来,散在坐垫上。他弯腰去捡,母亲已经端着醋碟从厨房出来,眼睛在那些纸片上飞快地扫了一圈。
"怎么样啊?"她把醋碟往餐桌上放,瓷盘与桌面碰撞的声响里藏着不易察觉的紧张,"人多不多?有合适的不?"
林阳脱外套的手顿了顿,额角的汗顺着鬓角往下滑:"人不少,挺多...挺多公司的。"他想了想,补充道,"投了几份简历,有两家让等复试通知。"
母亲的眼睛亮了亮,转身又扎进厨房,锅铲碰撞的声音变得轻快:"那就好,那就好。"可没一会儿,她又探出头,围裙带子还耷拉在肩上,"你这学汉语言的,是不是...是不是很少有专业对口的?我听楼下王老师说,她儿子学历史的,找工作找了大半年..."
林阳正把简历收拢起来,听见这话,动作慢了半拍:"也不全是,有招文案的,还有做编辑的,都算沾边。"
"文案编辑能有啥前途?"母亲端着盛满饺子的盘子出来,白汽模糊了她的眉毛,"风吹日晒的不说,万一公司黄了咋办?"她把盘子往林阳面前推了推,"要不...咱还是求求你三伯?"
林阳夹饺子的筷子顿在半空。三伯在区里的文化站当副站长,说是"说句话就好使",毕业前母亲就提过几次,让三伯帮忙在学校谋个教职,被他含糊过去了。
"妈,"他放下筷子,饺子在碟子里滚了滚,沾了圈醋渍,"我不想求他。"
母亲的手僵在围裙上,扯着那块十字绣边角料打了个结:"我知道你好强,可这不是逞强的时候。你三伯那关系...稳当啊。"她声音软下来,"你看你三哥,当初要不是你三伯托人..."
"三哥那是三哥的路。"林阳抬起头,窗外的夕阳正落在他眼底,"我想自己试试。不一定非得教书啊,文案也好,编辑也罢,哪怕从最基础的做起呢。"他想起招聘会那个戴眼镜的男生,想起卷发大姐在简历上画的勾,"我不想靠关系,有求于人,总觉得不踏实。"
父亲一直没说话,这时忽然放下手里的抹布,往茶杯里续了点热水:"你三伯前儿还问起你,说文化站缺个写材料的。"
"爸,"林阳的声音沉了沉,"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。可我学了四年中文,不是为了找个'稳当'的地方混日子。"他想起那些窝在卧室里的日夜,想起屏幕上里奥的烈火剑,"哪怕多碰点壁,多经历点,也比死板地过一辈子强。至少老了回想起来,我自己闯过。"
母亲的眼圈有点红,往他碟子里又夹了个饺子:"妈是怕你吃苦。你看你爸,骑了三十年车,风里来雨里去..."
"妈,吃苦不是坏事。"林阳打断她,声音放轻了些,"招聘会人是多,竞争也大,但我跟几家公司的HR聊了,还行。"他笑了笑,抬手摸了摸后脑勺,"毕竟说话口才方面,你儿子还是那个——虽然刚开始有点磕巴,但后来越来越顺。"
父亲"嗤"地笑出了声,端起茶杯喝了口:"你这点随我,嘴皮子还行。"他年轻时在炼油厂,就常被派去跟供应商谈判,母亲总说他"能把死的说活"。
母亲看着父子俩,嘴角绷不住了,伸手在林阳胳膊上拍了一下:"少臭美。人家要不要还两说呢。"话虽这么说,却起身往厨房走,"我再给你煮碗汤,放了点紫菜,败败火。"
林阳夹起饺子往嘴里送,韭菜鸡蛋馅的,是他从小爱吃的。热气烫得他直吸气,心里却暖烘烘的。父亲收拾起抹布,往他面前的空碟子里倒了点酒:"少喝点,解解乏。"
"爸,我没成年呢..."
"你都大学毕业了,还说这话。"父亲把酒杯往他面前推了推,"就一口,壮壮胆。"
林阳端起酒杯抿了一口,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,呛得他直咳嗽。父亲看着他笑,眼角的皱纹里盛着夕阳的光:"当年我第一次去炼油厂面试,你爷爷也给我喝了口酒,说'别怕,凭本事吃饭不丢人'。"
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,路灯亮了,在玻璃上投下昏黄的圆斑。母亲端着汤碗出来,听见这话,嗔怪道:"就你懂得多。"却往父亲碟子里放了块酱牛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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